他確實想要尋找到那件讓他覺得古怪的東西，但仔細探勘了一圈, 小狐丸一無所獲。

“怎麽樣？”三日月關心了一句。

“不行, ”小狐丸對三日月搖搖頭，“感覺還在, 但是不能夠辨認了。我……接觸不到或者看不到東西的話, 好像也沒有辦法像一期一振所說的那樣, 與歷史上的那振‘本體刀’建立聯系。”

“嗯。”三日月宗近點點頭，並不感到意外。

“可是這裏……一定是有什麽在的。”

沒有找到源頭的小狐丸看起來有幾分不甘心, 畢竟說來，他應該是在場人裏對此最為好奇的人了。能夠讓一振歷史不存在之刀有一種莫名的感應，這樣的奇事如果不能夠弄清楚, 總感覺像是魚刺哽在喉嚨裏。

小狐丸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煩躁的滋味, 但很快他的註意力就又轉移到了審神者身上。

屋外雨勢漸大，雨水淅瀝瀝地, 順著破敗漏有破洞的屋頂滴落, 當然也不乏被風吹進屋內的, 雨水落在滿是灰塵的地面，勾起一股極其嗆人的味道。

雨聲愈發喧鬧起來，蓋過了審神者的幾聲咳嗽，煙塵的味道被雨水浸濕, 並不好問, 濃重的灰在沈積許久之後, 又一次被風雨攪動。

審神者郁璃雖然稍微收拾了一下這裏, 但在身上有傷又缺少必要的打掃工具, 她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她靠在臟臟的木頭桌角邊上，沒多時就昏睡過去，屋外屋內零落的雨伴著有節奏的聲音，倒成了最好的催眠。

精神和身體的雙重疲憊之下，她顧不得環境的糟糕，就這麽合眼休憩。

一眾短刀付喪神們擔心得不行，今劍高木屐踩在地上，本來該有大家熟悉的踢踢踏踏的聲音，如今連同他們的聲音與存在一道，都被抹去得幹幹凈凈。

“這樣主公大人一定會生病的。”今劍求助的眼神看向三日月宗近，對方也顯得無可奈何。

鶴丸國永在許久之後，又顯示出了他驚人的耐心，又或許只是僅僅由於擔心而不願意去分心關註其他的事情。

從審神者閉上眼睛開始，他就有一種莫名的不祥之感，就好像對方只要閉上眼睛，就再也……

“不，不會的。”一期一振沖自己的弟弟們溫柔地笑，他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冷靜而鎮定，“那樣糟糕的事情不會發生的。如果主人在此一睡不醒，那之後她又如何與我們相遇呢？”

“可是如果——”藥研張了張嘴，餘光看到弟弟們的面容，最終按捺下了那份心焦。

他心裏清楚，還有一種可能是，歷史改變，他們與審神者的一切相遇與羈絆都將不覆存在。

而這種可能……藥研藤四郎環顧一圈，看到神色各異但都帶著憂愁和焦慮的付喪神們清楚地認識到，意識到這一點的並不僅僅是他一人，但他們都無能為力。

雨聲漸止，天色也暗沈了下去。

在這樣陰雨的天氣下，付喪神們受制於活動範圍，也不能判斷此時究竟是什麽時候。

讓他們松一口氣的是雖然郁璃的狀況看起來依然不容樂觀，但幾聲咳嗽之後，她終於又睜開了眼睛，神色中難掩疲憊和苦痛。出血止住了，但疼痛並沒有減少分毫。

腎上腺激素促進下身體劇烈運動的後果在幾乎失去意識的機體強制性睡眠之後，全都爆發出來。不僅是沒有能夠得到處理的大小傷勢，還有肌肉過量運動之後帶來的難以掩抑的酸痛感。

只是一個站起身的動作，就讓郁璃摔在地上三次，渾身肌肉都酸痛無力，加上拉傷等問題，她的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響亮得讓付喪神們的心都跟著顫抖，剛剛控制住的傷口再一次開始流血。

不難註意到她強撐著站起來時，腿肚子都在打顫，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軀幹或肌肉已經失去了大腦的控制，她的手都在微微抽搐著。

“主公……”壓切長谷部臉上寫滿了憂愁和自責，那種濃烈的愧疚感和自我鞭撻的情緒幾乎將他逼瘋。

周圍人在勸了他幾次之後，也就不再說了。

畢竟他們心中的沈痛感並不比他少多少，只是比起他如此失態的表現，他們要內斂得多。

三日月宗近的手微微捏緊了，透過手套都能感受到指尖壓進肉裏的感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多僵硬，盡管大家都差不多。

膝丸回頭看了他一眼，觸及對方冷靜的眸子，三日月微微放松了一些，輕舒一口氣的時候，才發現由於緊張，後背都已經濕了，他在考慮自己是否真的穿得太多了些。

鶴丸國永的目光就沒有從郁璃的身上移開過，直到口腔中的血腥味伴隨著與暗墮隨行的嗜殺感漸漸充斥在腦海，被一期一振拍了拍肩膀後，他才覺得理智似乎回籠了一瞬。

他要壓不住自己身上的血性了。

這個認知讓他有幾分意外，在與審神者的契約並沒有……不，等等……

鶴丸國永露出了一個駭然的神情，甚至顧不上鎖骨處的灼燒感，他忽然覺得自己與審神者的契約有些松動，這種經驗是前所未有的，他也不知用“松動”形容是否恰當，但有那麽一瞬間，那個刻入靈魂牢不可破的咒術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

因為一直是被審神者的靈力支持著，即使有短暫的時刻沒有再從審神者處獲得力量，他們也依然可以保持戰鬥力和形象，就像是習慣了這種契約的狀態，所以在某些時候，他們甚至會忽視一些問題。

但這種契約消失的情況應當是被排除在外的。

“啊……”鶴丸發出了一點聲音，隨即為自己幹澀的喉嚨和糟糕的狀態懊惱，“你們剛才……”

“怎麽了？”次郎太刀奇怪地看著他，鶴丸註視一圈，忽然發現大家的神色並不如他所想。

“啊，不，”鶴丸搖了搖頭，接到了螢丸看向他的目光，他頓了一頓，隨後繼續道，“沒什麽，只是錯覺罷了。”

他們這幾位暗墮付喪神的情況因為審神者靈力的持續供應得以控制得很好，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但剛才，靈力的供應突然被隱沒了，這也是他為什麽覺得契約瞬間消失了的原因，不過之後又恢覆了正常。

緊接著就是鎖骨處的灼熱升騰而起，那朵幾乎沒被他放在心上的天堂鳥像是要沖破肌膚一般，鶴丸不用脫衣服看，就能夠想象它正在自己的身體上肆意綻放，之前從未有過的異樣感也由此而起。

讓他慶幸的是，也許因為疼痛，那些暗墮帶來的負面情緒很快被控制了。

和其他暗墮付喪神的情況略有不同，鶴丸的暗墮與他自身沒有一點關系，像是加州、三日月都是心有郁結，加上沾上了不好的東西，這才暗墮，而一期一振和螢丸就更加幹脆了，直接就是因為傷害了審神者違背了刀劍世界的規則而暗墮。

但鶴丸國永屬於因為外力而強制暗墮。

他這樣樂天的性子加上玩世不恭的態度，只要生命仍然值得他追尋，只要還有他喜愛著的驚喜存在，他就不會那麽抑郁暗墮。

在地牢的時候，他確實被負面情緒充斥腦海，但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辦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先暗墮還是先有這些糟糕的想法。

歸根究底，他最有可能地就是被前任審神者植入了什麽東西或者被他做了實驗，然後他才暗墮了，他也猜想過會不會是有著暗墮氣息的什麽東西感染了他，但冥冥中他又覺得不是如此。

或許和那朵花有關也說不定。

當自己剛才失控的情況好像被花控制住或者說它吸取了自己的負面情緒的時候，鶴丸國永敏銳地覺得自己抓住了點東西。

“啊，主人！”五虎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鶴丸順著他目光看去，審神者從外面回來，腳上身上不知從哪沾了不少泥，外面雨剛停，樹林間的落水自然也不少，她看起來更加狼狽了。

郁璃懷裏抱著四五個紅彤彤的果子，也不知道是什麽水果，但目前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她是在饑寒交加中醒過來的，如果不是胃餓得疼了，她可能會一直這麽睡下去。

郁璃實在沒有辦法了，出去走了一圈，摔了幾跤，在沒有其他食物墊饑的情況下，她決定直接吃這個野果子。

付喪神們也不能判斷這個東西究竟有沒有毒、能不能吃，畢竟他們的時代和現在實在相隔太遠，他們所有的過去的經驗，在現世並不通用。有現代的什麽雜交的技術在，就算是懂得醫藥之術的藥研藤四郎也不知道該如何判定這個果子，新品種或者說樣子新奇不同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雨停了，順著屋檐，積水有序地落在泥土地上。

郁璃坐在屋檐下面，看了看自己臟臟的衣服，最終只用手粗略地抹了抹果子表面，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她頓了頓，隨即露出一點點笑容。

“真好。”

付喪神們微微松了一口氣，卻不知道這個讓審神者勾起唇角牽起一抹淡笑的果子，其實一點味道都沒有。

果子看著紅紅的很可口，但真相是除了有比較充足的汁水它一點味道都沒有。郁璃有點明白為什麽鳥兒只吃樹尖上的果子而沒碰樹下的了。

但沒有什麽苦澀的怪味，吃完兩個她好像也沒有什麽不良的反應，郁璃心裏已經很感激了。

“會好的。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了。”郁璃這麽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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